“好了，就是这里。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被白色长发的中年男性轻轻扶着肩膀，金发的少年走到了这个由奇怪的曼图卢图案构成的平台上。
虽然这里是太空中，但是在《默示录》超自然力量的保护下，两人并不会有任何的不适。
“所以……我应该干什么呢？”少年问。
“看，两支箭。”男人的双手分别在空中一晃，手中便多出了一红一蓝两支长长的箭矢。
无论是箭头还是箭身都似乎并不是实体；一种飘忽不定的微光散发而出，更是增加了这种莫名的朦胧感。
“红色的这把是命运之箭。选择两个存在，就可以将它们的命运联系起来。无论是相聚千万年的时间，还是千万光年的距离，它们终究将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哦……”少年轻轻哼了一生，似懂非懂。
“而蓝色的这一把……不用我多介绍了吧。”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
“嗯。”
蓝色的这一把，是破灭之箭。只要是被此箭瞄准，除了根世界本身以外，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世界树默示录，都会被瞬间摧毁。
“所以，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时间差不多到了。看——”男人伸出手，向着远方指去。
男孩沿着哪个方向看过去。一块陨石——虽然远远看去还很小，但是默示录的力量已经瞬间告诉了他这块陨石的一切参数。
质量，体积，速度，落地点，破坏程度，伤亡人数。
“您的意思是让我解决掉它么。”男孩面无表情地说，他的语调也同样毫无起伏。
但是他的眼神，稍稍迷离了片刻。
“这件事情，本来是与我们无关的。但是作为对你的试炼，我还是决定，给你一个做出选择的机会。”男人的语调同样毫无起伏。“来吧，请做出你觉得最正确的选择。”
“……”男孩沉默了。
“彗星已经进入这颗星球的引力范围；还有将近10分钟的时间，它就会进入大气层。根据计算，它在接近地面的时候会三成碎片，而位于某个岛国一个小山镇将会被一个碎片化作历史。你这场考试的时间，也就是接下来的这10分钟。”
“那么我应该？”
“选择红色的箭矢，你可以在那个国家选择两个人。这样一来，如果你利用好时间差，让未来的某人向过去的另一个人预警这次灾难，那么虽然镇子肯定是没了，但是镇里的人的性命或许能够保存。”
“选择蓝色的箭矢，陨石就会消失。这颗星球不会蒙受任何损失。”男人继续说。“——不过这会导致什么后果，那就难说了。”
这后半句话很有效果；男孩正在伸向蓝色箭矢的手，立刻就停下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做任何的行动。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还是这么优柔寡断么。”男人叹了口气。“因为你的无所作为，上次那个白色头发的超能力者，被一个无能力者就那样打爆了，我们的计划完全破产！”
“难道那一万个复制人没有灵魂、不会感到痛苦么？”
“她们只是我们制造的工具，她们不需要感情！”男人有些激动了，“还有那只石猴子，那是我专门放在那里的；我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它能够打碎这个世界腐败的规则，结果又是因为你的无动于衷，所以石猴子被一个死了几千年的王子一巴掌拍在了山底下！”
“要是这个石猴子真的成功了，那才更难办吧？您难道认为石猴子比我们之前安排的整个系统加起来还要高明么？”男孩依旧不卑不亢。“还是说，您打算亲自出马？”
“不，因为猴子知道创新！知道挑战！！而你，却和他们一样，墨守陈规，不思进取！！！”男人真的愤怒了，“还有一回，我把一整条河的河水都给上了Buff，那个被我选中的婴儿也如我所愿地泡在了河水里，成为了本应该刀枪不入的无敌英雄；而你！你，却把我交给你用来救急的贯穿之箭，给了那个总妄想着和太阳肩并肩，拿着一把破吉他的既不普通又不文艺青年，只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想找你要？”
“那个不是吉他啦，是六弦琴，而且他在这个世界貌似被成为文艺之神来着——”
“可是你看看后果，那个装X小王子就这样把我的无敌英雄一箭射死了！我的安排又泡了汤！！我本来想借他之力，把这个世界的统治权拿下来的！”
“难道不是因为脚踝是他的弱点么……”
“怎么会！你不会真的相信会有人蠢到不知道把自己的孩子两头都放到水里浸一浸吧！”
“行行行，我背锅。不过我觉得，如果他成为了战争英雄的话，恐怕只会让这片土地更长久地被战火灼烧——”
“还有最后一次，要不是因为怂到掉渣的你没有早点干掉那个绿眼睛、蓝皮肤、老拿着一把破剑当荧光棒用的老神棍，那个被变成虫子女王的人类特工，又怎么可能一发金闪闪废了我的宝贝？”
“因为‘您的宝贝’打算将整个宇宙所有人类、虫子和星灵都灭绝——话说，您为什么一定要支持惹出是非的一方呢？维持现状难道不是更好么？”
“你以为我们启示者的职责是什么？这个世界的保姆？还是守着那本破《默示录》的保安？！我们需要的是策划！是变革！不是给这里面的一草一木当老妈子伺候他们！”
“那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男孩抓住了反驳的机会。
“——还是说，其实您心里也在害怕着什么？”
男人语塞。他白色的长发静静地垂落。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火红，不知是因为正拼命压抑着内心的冲动，还是只是映衬着远处那颗巨大的红色火球的光芒。
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令人无比尴尬的沉默。
男人仿佛虚脱一般地坐了下来。
男孩仍然静静地站在男人身旁。
“嗯……理性地分析一下，其实您说的很对。就算我选择了蓝箭，帮人类避免了这次天灾，但是人祸却也避免不了。那个男人，嗯没错，就是那个小破镇的镇长，他将成为今后二十年内战争的导火索；而那场战争，波及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个小镇，而是几乎半个星球了。”男孩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
“……”男人拿着箭的两只手仍然在不住地颤抖。
“如果我选择红箭，那么我就相当于把几条时间线扭乱了，”男孩继续道，“那么最终只有两种结局：第一，这个空间永远被陷入在扭曲的时空之中，无法逃脱；第二，由于时间线的‘结’效应，被选中的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这个小镇被破坏的定局。”
在这个充满了因与果的束缚的世界里，那个所谓能够令所有的人都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最优解”，一定存在吗？
“好”这个字，又应该如何定义呢？
正如正打算交战的双方，都向着同一位神明祈求战争的胜利一样；这位充满了矛盾的神明，应该满足哪一方的愿望呢？
人数比较多的那一方？
比较“正义”的那一方？
还是，神自己更喜欢的那一方呢？
“因此，我选择不作为。”男孩总结性发言。“顺其自然吧。”
“非常理性的判断。说真的，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被你的分析折服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希望你至少能够做点什么。”男人深深地地吸气，然后慢慢吐出，仿佛在吐出他所有的思绪。随着他渐渐平静，他的手晃动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请快一点做出决定吧，陨石已经进入大气层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可我还是认为，我们不应该——”
“就算我求你了，无论如何，至少试一试吧！想想你为什么要成为启示者！”
这次，男孩怔住了。
那个女孩，那个被自己称作“姐姐大人”的存在。
为了见她，破碎了物质与能量，扭曲了时间和空间，掌控了客观和意识，即便不惜一切代价，扭曲世界的基本法则，也要握住创造出自己的这位“姐姐大人”的手。
而如今，自己却犹豫不决。只因为正在困境之中的并不是自己，自己可耻的贪欲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的动力。
人类进化的时候，同时生出了理性和感性。两者缺一不可，可是却总无法同时满足。
“正确”和“喜欢”，一定要那样地泾渭分明么？
啊，心灵啊，你真的是一个矛盾的东西呢！
“好吧，您刚才不是还很淡定的么。”无奈中，男孩轻声道。“这样，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主意。”
男孩的左手手腕上，出现了一把蓝色的弩弓；同时他的右手向着箭矢伸去。
他选择了妥协。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这样做了么？”男人迟疑。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吧。”男孩黯然。
陨石还是落了下去，在洁白的气层中划过了一道五彩斑斓的线；又如计算好的一样，散为了无数的碎片。碎片与空气激烈地撕扯着，拖着长长的赤色火焰，向着地面呼啸而去。最后轰然作响，撞击在了那绿色的球面上。
从空中两人的角度来看，就好像是一朵在地面上绽放的烟花。靓丽，却又转瞬即逝。
那道箭矢红色的痕迹，仍然停留在半空中。那，是只有两人看得到的，最独特的天际线。
那命运的红色箭矢，却已经将这颗蔚蓝色星球上那被选中两人，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无论是此时，还是少年设定的三年以后，都一如既往。
“0伤亡。避难场所的位置挺高的。半山腰的一个操场。效果拔群。”男孩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一对可爱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成功了。”
“是那个吧——消除掉两位当事人的记忆，那么时间线就不会缠在一起，顶多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这也就是所谓的‘嫁接法’。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做得到。”男人也终于放松下来，“你比我想象当中，更加有天赋呢。”
“您当初选择我，就是因为我是她创造出来的吧。她的话，肯定会想到的。”
“嗯。”
“这样一来，您的要求我也满足了呢。”
“是。”男人摇了摇头，却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不过果然还是不合格呢，我们俩，都不合格呢……”
蓝光闪过，太空中两人的身形消失不见。
“可惜，终究还是不能两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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